● 色戒-----李安成功地走進了張愛玲的文學精隨－Jo. Walk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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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0.2

記得最初想認識張愛玲, 是因為很喜歡劉若英演的公視大戲「她從海上來----張愛玲傳奇」 , 所以買了「臨水照花人張愛玲傳奇」( 魏可風著 )和兩本張愛玲的小說來看, 當時覺得前者的精采度還比較吸引我；後來又在廣播中聽到許珮馨老師講解一系列張愛玲作品, 才對這位才華洋溢的天才女作家的作品有了更進一步的認識。

我很喜歡她在散文方面, 那種敏銳的觀察和令人耳目一新的描述, 譬如：劉若英唱的那首主題曲「原來你也在這裡」, 其實是源於張愛玲的一篇散文「愛」, 我每次聽這首歌都會眼框泛紅, 因為她只用簡簡單單的一句話, 就已經道盡了在人海中尋尋覓覓, 一份渴望在對的時間遇見對的人的女人心情吧!

小說方面我就不怎麼喜歡, 雖然她的文字是相當棒的, 但是很多內容都是扭曲、灰暗、諷刺的人性面, 實在令人很不舒服。這次會想去看" 色戒 ", 本來已被那些媒體渲染放大的激情戲搞得沒什麼興趣, 後來是拜讀了龍應台女士在香港訪問李安導演的文章：如此濃烈的「色」，如此肅殺的「戒」之後, 在龍女士的導讀之下, 我才對導演的努力完全改觀, 於是我就懷著忐忑不安的心進入戲院。

「色戒」的故事背景是在日本帝國主義侵華的時候。六個話劇社的嶺大學生逃難到香港大學後, 因為演了一齣轟動的愛國話劇後, 便不知天高地厚地想在真實的世界上也演上一齣, 他們找上當時幫汪精衛當日本漢奸的老易當作對象, 派出女主角王佳芝飾演漂亮的麥太太, 準備色誘老易再找機會除掉漢奸。這群天真的大學生卻不知道自己的一舉一動早就被真正的情治單位盯上了, 而他們的年輕氣盛與血氣方剛也讓自己的人生大轉變, 甚至沉淪到萬劫不復的地步。

李安導演在訪談中說到：

「所有的尺寸都是真的，包括三輪車的牌照和牌照上面的號碼。」

他的研究團隊在各種細節花了很深的功夫, 包括上海老街的重現, 街旁的法國梧桐也要一棵棵地種, 決不馬虎。李安導演還提到老易辦公桌旁的鍾馗像, 是當時搞特務都會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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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點跟張愛玲的文字是一樣的。張愛玲出生在清末遺老的家庭, 從小就是見過世面的小孩, 後來她又是在上海租界成長, 疼愛她的母親和姑姑都是當時的新女性, 曾經一起留洋求學, 她們帶給張愛玲的教育和生活環境都是最新最流行的, 所以她經常用行雲流水般的文字很仔細地描寫環境事物, 讓人彷彿置身在那樣的氛圍之中。

龍女士寫到：

…… 它是李安個人的「搶救歷史」行動…… 他以「人類學家」的求證精神和「歷史學家」的精準態度去「落實」張愛玲的小說, 把四O年代的民國史──包括它的精神面貌和物質生活，像拍紀錄片一樣寫實地紀錄下來。他非常自覺，這段民國史，在香港只是看不見的邊緣，在大陸早已湮沒沉埋，在台灣，逐漸被去除、被遺忘、被拋棄，如果他不做，這一段就可能永遠地沉沒。他在搶救一段他自己是其中一部分的式微的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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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術設計也是「色戒」成功相當重要的功臣。當畫面呈現一種病態的紅, 就是男女主角展開激烈的象徵性「獵人」與「獵物」追逐的性愛場面, 我真的被這幾場赤裸裸的激情戲嚇死了, 實在不得不佩服兩位演員如此爲藝術犧牲。龍應台女士寫道:

李安對性愛的拿捏，非常精準......

兩人身體之極盡纏繞交揉而神情之極盡控制緊繃，充分呈現了兩人對自己、對命運的態度：

易先生對戰事早有壞的預感，知道自己前途堪虞。

王佳芝更是走在火燙的刀山上，命提在手裡。

兩人的表情，有絕望的神色，性愛，是亡命之徒的唯一救贖也是最後一搏；

加上一張床外面的世界是狼犬和手槍，暗殺和刑求，陰雨綿綿，

「色」與「戒」在這裡做最尖銳的抵觸對峙，李安把戲劇的張力拉到接近斷裂邊緣。

所以她說就因為如此濃烈的「色」, 才會產生危險而肅殺的「戒」!

不過幸好這幾場讓我胃都翻過來的戲只有佔整部片的一小部分! 導演讓其他的畫面都呈現很低調的中性色, 讓我可以好好地鬆一口氣....... 這時候只有王佳芝嘴上那一抹大紅, 是畫面中唯一不安份的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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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中的服裝設計也相當漂亮, 樣式或淡雅, 或端莊, 或華麗, 據報導說幾乎所有的旗袍都出自美術設計師朴若木之手，朴若木曾以《紅玫瑰白玫瑰》獲金馬獎美術設計獎，也是名設計師葉錦添的老師。我也很喜歡女主角戴的幾款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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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片中幾個角色有些感想。首先, 湯唯飾演的王佳芝其實和張愛玲有些重疊的部分, 她們都是喜歡看電影的。而王佳芝的父親只帶了弟弟逃到英國, 然後再娶, 這部分也是跟張愛玲的原生家庭很像, 張愛玲的父親一生不得志, 沉陷在鴉片煙之中, 新女性的母親和姑姑帶著張愛玲離開大宅院, 留下弟弟仍跟父親住。王佳芝雖然過著借住親戚家的窮學生日子, 她還是常常進電影院看戲, 或許她覺得去扮演麥太太, 能夠讓她盡情地編造謊言, 脫離困頓的現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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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 庹宗華飾演的情治單位長官, 也是一個很灰色地帶個性的人, 他要一個沒受過訓練的女子做這樣的犧牲, 好讓他們能夠得到更多的情報, 好讓他能為死去的妻子兒子報仇, 這種人不知是愛國呢? 還是太自私?

第三, 王力宏飾演的話劇社社長, 我更覺得他真是一個懦弱的男生, 先是鼓吹大家參加這個計畫, 結果完全是他無法掌控也無法承受, 看到行刑場上他那種無法諒解和了解王佳芝背叛他們的表情, 我一點都不同情他。

第四, 梁朝偉飾演的老易, 他是片中最常照鏡子的人。鏡子是張愛玲小說中常見的東西。譬如: 「傾城之戀」的白流蘇~

......她開了燈, 撲在穿衣鏡上, 端詳她自己。還好, 她還不怎麼老。

她那一類的嬌小的身軀是最不顯老的一種......

流蘇不由地偏著頭, 微微飛了個眼風, 做了個手勢......

鏡子裡的人影似乎是心理的一種投影。片中, 老易總是一進家門, 先脫帽、站在玄關的鏡子前端詳一番, 似乎是先把外面肅殺的身分先隱藏起來, 然後才上樓敷衍一下易太太和牌桌上的貴夫人們。

而王佳芝借住在老易家的房間裡, 床旁就有一個大大的穿衣鏡, 當她坐在床沿時是背對著觀眾的, 我們只能從鏡子裡看到她的表情, 在更遠處的門口是站著老易, 這時候的老易是個心機很重的「獵人」, 仍是小心翼翼地在房門口看著他的「獵物」, 但是其實心理已經有所盤算著了。這樣的畫面構圖很棒, 造成視覺上的重重層次感。

片尾卻是角色互換, 輪到變成「獵物」下場的老易坐在那裡, 心理對王佳芝的欺騙感到又傷心又氣憤又狼狽, 這時房門口站的是易太太, 對整件事她完全是狀況外, 留下眼框溢淚的老易, 心慌易亂地聽著即將行刑處決王佳芝的鐘聲響起。我非常喜歡片尾的安排, 和前面的鋪排相互對映, 真的文學味道十足, 而且餘韻繞樑, 我想這件事應該會成為老易心中永遠的黑洞吧!